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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拿出命案現場的照片,相片中的日下三四倒地的姿勢呈現人字形俯臥,真實指著照片說:「首先疑點一,一個人若非自然死亡時,在什麼情況下會那麼自然倒在地上,雙手自然垂放兩側?

根據我的經驗,人只要處於有意識的狀態下,遭受極為致命的打擊時,身體都會有無自主意識的反應,並且依照人的本能或是特殊訓練而做出不同的反應。

普通人在遇到這樣的襲擊,往往會對受傷的部位有所反應,通常是轉頭查看傷勢或伸手觸摸傷處。

而經過軍事訓練或特殊訓練的人,大多數的反應也與正常人差不多,只是這類人不同於普通人的地方在於發現受傷後的反應,要嘛是反擊,再不就是躲開危險,而不會像普通人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

只有極少數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危機,受傷的瞬間進而做出機制性防備或經過不斷訓練所養成的反射性自我保護動作。」

「若要消弭人類的反射性動作。」真實用食指戳著自己的腦袋:「除非整個腦袋被炸掉或是失去意識。

所以,現在依照妳們的判斷,應該不會再認為日下三四所遭受的致命傷能令他不做任何掙扎或是身體上的反射動作吧?甚至有可能在落地時,不伸出手做出支撐的姿勢?」

 

真實換下命案現場的照片,拿出X光片指著頸椎的部份:「疑點二,這個傷勢最初研判為落地造成額鼻受傷與後頸挫裂傷。若以正常死亡時落地的角度分析,這個傷勢沒有太大爭議。

但是,日下三四的死因是後頸遭受尖錐物刺穿而亡,那就不太可能只有額鼻的傷勢。

以疑點一的基礎假設,日下三四遭受攻擊時該有的反應,若不是轉頭、轉身,那就是伸手觸碰傷口,這種情況下,地上血跡不會是單一方向的飛濺,但是勘察現場的結果,他是直接倒地,甚至連手撐起來的舉動都沒有,地上血跡與流量呈現一般性受創的狀態。

這部份又產生一個新的問題,人在受創後瞬間的肌肉僵直性反應,也可以說是心理受到驚嚇,生理機能自動反饋,若日下三四真的遭受致命的打擊,而無力主動做出反應時,他的生理機能也會有反饋機制,例如肌肉與血管的收縮、腎上腺素激發、心臟急遽跳動等等。

面臨命危的狀況下,尤其是尖錐物自後下方往上穿刺時的角度來看─」真實抬起頭來,食指點在蓄著短鬍的下巴上:「他應該呈現下巴上揚的姿勢,後背前縮,肩臂後展。

落地的瞬間,最先受到撞擊傷害的不該是額頭與鼻樑,而是揚起的下巴,這處將成為受創最嚴重的部位,在這種情況下,下巴吸收絕大部份的撞擊傷害,也會造成頸椎受傷,但範圍與強度不會像這張X光片上顯示的那麼嚴重。」

說到此處,真實讓大家消化一下自己所講的,休息片刻後才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與教授看了X光片後,當下就察覺出問題所在。

這個傷勢自右側有一條延伸的弧形線陰影,裂傷的椎骨往上延長至後腦幹,這其實是扭轉造成的。」

「扭轉?」米砂高舉雙手的刀叉,像小學生發問時舉手一樣可愛。

「沒錯,我查驗日下三四的遺體時,發現靠近脖頸的兩側肩胛骨與肌肉的狀況並不協調,右側肌肉較為隆起且僵硬。」

「這我也發現了,但是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米砂瞇著眼掃向大宮,暗指教授教學時沒談到這點,大宮則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大口吞著拉麵。

「嗯,其實這應該不能完全說是僵硬,而是像我之前說的生理反饋機制,這屬於肌肉收縮的現象,也就是說,日下三四被勒頸時,他有做出掙扎的舉動,右側這處肌肉十分緊繃,以隆起的肩胛肌力抗衡外在施加的力量,形成與左側肌肉不協調的狀況。」

米砂嗯了一聲,繼續以口就碗,緩緩將麵條吸入嘴中。

「所以日下三四真正的死因是脖頸遭扭斷!」由希重重拍桌:「但是為何教授在新的驗屍報告與側寫沒有提及這個死因的可能性,反而只是強調頸椎傷處並非落地造成?」

「因為與命案現場有很嚴重的矛盾,高層派給妳用的那些小毛頭,毛都沒長齊哩!怎麼可能觀察到這些細微之處,如果我直接點出問題所在,只會增加妳和我的麻煩!」大宮向由希解釋:「反正這個說辭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因為犯人找出來了。

再者,小山就算認罪,他也不會承認是先扭斷再刺殺,他只會默默承認錄音檔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僅僅如此。」

「是……這樣嗎?那麼真相永遠無法水落石出了……」由希聽大宮這樣一說,不由得大大洩氣。

優奈看到由希落寞的表情,也跟著鬱悶起來,米砂則是依舊維持一號表情。

「看在第一次合作的份上,我就幫妳把謊言圓到最後。」真實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謊言?」由希一臉疑惑。

「這件案子本來不該由妳─」真實突然停頓下來,接著改口:「不,沒錯,就是這樣。」

由希與優奈聽得滿頭霧水,她們不知道真實自言自語講些什麼話。

「這次的案件找妳這位菜鳥最適合不過,別看這案子那麼快就找出犯人,實際上這水太深太黑了,那些資深的高級刑警不願蹚這渾水,所以就丟給妳辦,他們就是希望妳只要逮到犯人結案就夠了。」

「為什麼?」

「日下三四的死並不單純,尤其是小山取走的那樣東西,連日下政治都不知道,那件東西多半藏著見不得光的秘密,就算妳還想再查下去,上面的人也不會允許。」

「是這樣嗎……」由希臉上滿是失落的神情。

「所以為了掩飾妳無知的假象與人身安全,讓我幫妳完成最後一個步驟。」

 

真實帶著優奈與由希再次返回日下家。

這時已經是晚間八點多,夜幕低垂,一盞盞燈火照亮街巷,天空中的彎月微微發出亮光。

日下家前後門各有一名員警看守,日下並未待在家中,可能去飯店住宿了吧。

真實進入日下三四的臥房,同步做了兩種模擬錄音試驗,他用臥室那支復古轉盤電話,播到大宮教授的研究中心,請他協助錄音,為此還專程買了與前田小雪家同款式的電話答錄機,然後在話筒旁另外用錄音筆錄音。

第一組錄音模擬,將窗戶打開,力求與命案時發生的條件相似,請由希到隔著窗戶對面的小林家廚房,使用刀具、開啟抽油煙機、瓦斯爐,再加上腳步移動到門外的舉動,先錄一小段時間,然後真實再使用發聲機模擬從零分貝到一百五十分貝的音量。

第二組錄音模擬,條件與先前的實驗項目都相同,唯一有變動的項目是關起窗戶。

結束二組錄音試驗後,大宮將錄音檔寄給真實,真實等三人直接在臥室聽取實驗結果。

 

「真的是這樣。」優奈發出驚嘆聲。

藉由二組實驗對照,根本無法錄出與證物錄音檔一樣的效果。

不論是藉由研究中心的錄音檔或現場用錄音筆錄下的記錄,皆無法呈現零失真的清晰聲音。

 

第一組開窗實驗,聽得到小林家燒飯煮菜的噪音,雖然研究中心的錄音檔聽得不太清楚,但依稀能分辨出嗡嗡嗡的回聲雜音,庭園微風吹動草花的搖曳聲,腳步離開的聲音,但走出房門外卻完全聽不出是走路聲,而是碰碰的重擊聲。

若以單一撞擊音來分析,無法分辨出是人在走路還是東西掉落,不過走路有一定的節奏步調,可以從這部份辨識出來。

 

第二組關窗測試,各種實驗項目全被弱化,窗外所有聲音幾乎聽不太出來,但是腳步聲沒有變化,除此之外,聲音雖然趨於弱化傾向,卻頗外賦予靜音效果,在密閉空間發出聲音時,會有類似聲音相互重疊與干擾的波長,令聲音聽來不只悶悶的,還有一種相互抑制的效果,但這點卻是日下三四的錄音原檔中無法出現的效果。

 

而發聲機的吶喊聲實驗,若要達到錄音檔中日下三四同樣的高分貝數,不論關窗與否,小林家都聽得很清楚,尤其是關窗實驗,更加強化回音效果。

 

另外在現場用錄音筆錄音,不論關窗與開窗實驗,不只將各種環境音強化,甚至連現場一些細微舉動所製造出來的聲音,也都一併錄進去,同時還包括講話的氣聲與瑣碎的雜音。

 

這數種實驗結果與日下三四的原錄音檔比較下來,其中最明顯的差別就是電話答錄機與錄音筆,都會造成機器回音效果,但是原錄音檔並沒有發生這種效果,真實推測原錄音檔很有可能是在專業錄音室錄下來的。

 

由希聽完真實的分析,自那雙大眼流露出複雜的情緒,眼前這個矮子究竟是什麼人?

 

雖然對方用的方法並非科學鑑識的專業手法,也沒有鑑識課的先進器材,但是卻擁有不輸給鑑識人員的分析能力,且更懂得善加利用現有的機器做運用。

但這些都不是令由希感到驚訝的理由,比起驚訝這個字眼,她覺得用畏懼來形容此刻的心情會更為恰當,因為真正令她感到畏懼的原因是─真實表現出來的態度。

她仔細回顧從昨天中午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為止,相處不到八小時,這個男人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沒有流露出任何個人情緒與內心想法,就算與大家談論案情時,也未擁有任何感情上的波動,他一直以第三者,不,甚至是第四者、第五者的旁觀角色來審察案件,完全不把自己任何的主觀思維投入。

由希看不透眼前這個人。

所以她感到畏懼。

 

「既然已經知道錄音過程中的瑕疵,妳應該可以把日下三四那份錄音檔不合理的部份合理化吧。」真實打斷正在沉思的由希。

「啊?是。」

「若討論到錄音檔證據的來源,妳就說小山行竊時可能不小心誤觸錄音筆吧,小山為了證實錄音檔的部份,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麼。」

「我知道了。」

「雖然小山還沒抓到,但這個案子也算是了結了吧?」真實突然露出笑容,但看在由希眼裡,卻是充滿惡意與不懷好意的邪惡笑容。

「是啊。」由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某一件事,令她很想以犯人未抓到的理由來駁斥對方,但這件案子的確算是結案了。

「既然如此,我們的賭─」由希聽到賭這個字,心中泛起後悔之意,暗自埋怨:「當初為何會隨隨便便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打賭呢?真是犯傻,不不,肯定是中邪了,想到以後將和這個死矮子相處,渾身就不自在,看來明天得去神社好好參拜一下了。」

由希雙手抱胸呆楞地站在一旁,滿臉愁容好似天快塌下來般。

叮叮─叮叮─突如而來的鈴聲打斷真實的話,他接通電話還未開口,就聽到手機另一端傳來哀求的哭聲。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圖/文/きまぐ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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