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相處多少會有摩擦,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一樣,難道只因為小小的爭執,你們就懷疑我弒父?這是什麼歪理!」日下政治反駁。

 

「你說的沒錯,只是根據調查,這個爭執不單單只是一、二天,而是持續十多年,究竟是什麼問題在你與你父親之間種下心結而沒有解開。」

 

「這是私人問題,我拒絕回答。」日下政治撇過頭,一臉氣呼呼。

 

「那我們改談昨天發生火災的時候,你在那裡?」立花準也不想與他爭論,直接提出另一個疑點:「按照你的助理說法,昨日的行程是早上五點出門,五點半抵達NHK電視台大樓,六點錄直播節目,八點半結束後,你一個人在休息室休息,等到十二點直播節目才出現,八點半到十二點中間,你去了那裡?」

 

日下政治聽完立花準的提問,忍不住嘴角上揚:「這種程度的質詢陷阱,怎能審訊疑犯?既然你都說我在休息室休息,當然就是待在休息室,那裡都沒去!」

 

「若是如此,我想請你解釋一下,那都沒去的你,為什麼會被NHK大樓的側門監視器拍到你離開與回來的畫面?」立花準將數張照片放在日下政治面前,右下標記著離開的時間八點四十分與回來的時間十一點四十七分。

 

「因為頭痛,所以我離開休息室買頭痛藥。」日下政治面無表情解釋。

 

「為何不請助理買,或是向工作人員要,亦可在NHK大樓販賣部買,反而是在頭痛的當下自己去買?」

 

「這些事你們警察難道不會先向關係人求證嗎?」

 

「求證過了,只是希望能親口聽議員『您』的解釋。」立花準刻意加重語氣。

 

「助理在販賣部休息,手機不小心留在車內,而工作人員沒有我指定的止痛藥,所以我只能自己去買。」

 

「請問使用的交通工具?」

 

「計程車。」

 

「想必『您』一定不記得車號或司機吧!」日下政治聽立花準這麼刻意的問話,重重哼了一聲。

 

「你的行蹤消失三個小時,從NHK大樓到你家來回的時間還算充裕吧?而命案與火災的時間點居然那麼巧就剛好發生在你消失的這三個小時期間。」

 

「如果你們辦案能力那麼強,那就自己去查查我在這期間是不是─」日下政治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往西裝外套的口袋掏出紫色的長形薄盒和一張紙片,放在桌上:「自己去查。」

 

立花準側眼瞄向日下政治那件外套,再核對照片上的服裝是同一件,然後拿起盒子與紙條。

 

紫色盒子上的包裝未開封,上面標示立克痛的字樣,這的確是一盒少見的醫生指定用藥,而且也只能在特約藥房買到。

 

立花準查看紙條,這是一張發票,上面標示位於道玄坂的一間知名藥局與購買時間,他把發票夾在資料中,將止痛藥還給日下政治。

 

「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只能說時間點的關鍵,你仍有足夠的時間犯案,買完藥後的二個多小時,你去了那裡?」

 

「你何不聽聽目擊者的說詞?」

 

「目擊者?」立花準疑問的眼神望向對方,日下政治無法理解立花準為何露狐疑的神色。

 

「你是指前田小雪?」立花準問。

 

「難不成還有其他第一時間的目擊者?」

 

「你們兩人昨晚談過了?」

 

「有什麼不對嗎?不論是身為目擊者或是鄰居,難道身為受害者家屬不能過問?」

 

「難道你沒想過她有可能是殺害你父親的人?」立花準一臉狐疑。

 

「我為什麼要懷疑她?」日下政治聽完立花準的問話與表情,愈覺得有問題,心中浮現不安感。

 

立花準聽日下政治的回答也感到奇怪:「前田為了報復十多年前的父仇,所以籌謀已久,一方面要成功報仇,另一方面將罪推給你以求脫身,你不認為這一切太巧合?否則我們為何要將你列為犯罪嫌疑人?」

 

日下政治冷笑:「這應該是打我出生以來,聽過最荒謬乖誕的事。小─前田不是那種人,再者,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沒有所謂復仇的問題,前田的父親病死是不可抹滅的事實,只有愚蠢的人、無知政客和下三濫記者才會翻出這件陳年舊帳污衊他人。」

 

「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懷疑前田小雪,又或者她對警方說了些不利於你的證詞?」

 

「比方說?」

 

「例如在命案現場看到你從家裡出來,沒多久就起火!」

 

日下政治冷哼:「編吧,騙吧,你可以繼續說謊,只是我不明白你一直想從我嘴裡套出什麼話?」

 

「如果你真的不是犯人,那麼或許就是前田小雪─」

 

「別把她扯進來,這是民主與公明兩黨的問題!小雪早就與公明黨沒有任何關係!」日下政治不等立花準說完,拳頭重擊桌面直斥對方。

 

立花準聽完只是笑了笑:「我想知道議員您或您的父親究竟藏著什麼秘密,以致於同為民主黨的戰友會想謀殺您的父親。」

 

「立花,你究竟想要……」日下政治聽對方這麼說,立刻冷靜下來,他知道立花準這個人絕對不會無的放矢,而是獲知某個確切的消息,而這消息若真的被黨內大佬得知,父親非死不可,難道真的是黨內熟人所為?日下政治望向立花準後方那整片鏡面問:「那邊有誰?」

 

「有兩個人,都是我很欣賞的對象,一位是抱持熱血與正義的菜鳥美女警部日下由希;另一位是我敬重的黑鍋刑警。」

 

「沒有其他人?」

 

「目前是這樣,若案情沒有釐清,幾天後可能人數會增加三到五倍,負責人會由日下警部變成警視或警視正吧。」立花準喝了一口水後又補充:「對了,還有二個東京產險的人,你也知道從事這個行業的人,簽約收錢收的很開心,不過出了事卻不想吐錢出來。」

 

「……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想要在這次的案件獲得什麼?」日下政治凝視對方的雙眼。

 

「我不想讓清水警部退休前還被人戲稱萬年警部。」立花準口氣頓了頓:「所以不管你是不是餌,都得要在這次案件中,扮演民主黨或公明黨的餌,我要釣一個連你我都不知道的大人物,一個隱藏在深處的人物。」

 

 

 

碰一聲,偵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立花準兩人不約而同望去。

 

開門者不是搜查課的人,也不是警察,而是一名律師。

 

約三十歲上下,梳理著油頭,皮膚微黑,臉頰凹陷,瘦瘦高高著淺灰色西裝,挺著身子走起路來倒也有些威風。

 

「登登登登!你不用那麼麻煩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我這個隱藏人物就主動被你釣出來啦!」這人的口氣充滿嘲諷意味。

 

「伊勢,你來幹什麼!」立花準一見到闖進來的人,神色變得嚴峻起來,他不確定對方究竟聽到多少自己與日下政治兩人談話的內容。

 

這名律師叫伊勢正道,行事風格卻一點也不正派,反而近乎邪道,面對各種委託案件,以極有效率與不著邊際的手法達成勝訴與和解,現在為民主黨御用律師。

 

「日下議員,我替您打理好了,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律師的口氣不卑不亢,完全無視一旁的立花準。

 

「日下不准走,還有誰允許你進來!」立花準擋住門口,不讓伊勢與日下離開。

 

「身為黨團律師,拿了人家的錢就得關心一下嘛。」伊勢揮揮手要立花離開,立花卻動也不動。

 

「雖然這裡是警視廳,可是立花警部的行為會不會太囂張了點?」伊勢口氣雖然平和,但不是很和善的臉卻露出齜牙裂嘴的模樣。

 

立花準扯住伊勢正道的衣領,咬牙切齒瞪著對方:「你這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立花準身後傳出某人的提問,聲音聽來沒什麼特色,卻極具威權:「現在不是正在偵訊日下議員嗎?你們在做什麼?」

 

「警視長!」立花準轉身一看,竟然是警視長,他趕緊放下伊勢正道的衣領。

 

「就算是在警視廳,我也不希望在偵訊時發生任何事。」江田警視長對立花準說,接著又看向伊勢正道與日下政治:「不管嫌疑犯是否真有犯罪,在沒有更多證據之下,畢竟只是懷疑。

 

立花警部,想抓住犯人就要好好認真找出有力的證據,而不是在這裡刁難犯人,不要讓別人說我們警方辦事不公。」江田警視用斥責的語氣教訓立花準,實際上卻是句句暗諷,最後一句甚至直接指明日下政治是犯人。

 

「江田正義,日下議員連嫌疑犯都稱不上,別把犯人這個字眼套在議員身上。」伊勢正道瞇著眼直視江田警視長。

 

「那只是口誤,對於日下三四的死,我可是深感遺憾。」江田正義微微向日下政治低頭,然後就離開了。

 

三人看著江田正義警視長離去的背影,深覺此人城府之深。

 

 

 

當發生江田警視長出現的小插曲時,在另一個房間的清水直卻說:「小狐狸還沒走,老狐狸就來啦!」

 

「小狐狸和老狐狸?」日下由希不懂清水直的意思。

 

「伊勢正道是小狐狸,老狐狸自然就是江田正義。」清水直抓了抓無毛的光頭解釋。

 

「前輩為何這麼說?」

 

「先來談談伊勢律師吧,這人打官司很有技巧,也很懂得利用權與勢,尤其是替公明黨打了一場可以說是逆轉大勝的官司,讓他的聲望一口氣攀上人生高峰,不過從那天起他就消失了,再出現時就是專替民主黨擦屁股,藉由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獲得勝利,也讓他走入民主黨的核心。這人很狡黠,我非常不喜歡與他打交道。

 

至於江口正義是二課參事官,特考菁英啊,以前我帶過他,這人城府很深,連我都摸不清,也是我討厭的人之一,不過我實在想不透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日下由希與織田優奈裝出一副明白的樣子,上杉真實則是刁著沒有點上煙的煙斗想事情。

 

接著,安排另一位犯罪嫌疑人,同時也是目擊者身份的前田小雪接受訊問。

 

 

 

前田小雪是一位年近四十歲的婦女,雖然上了年紀,但是保養很好,皮膚白嫰,長相雖不如由希那般嬌豔、優奈那樣俏麗,卻有著一種清新脫俗的自然,看起來猶如二十八、九歲那樣的美人。

 

「妳不問問為何警方要將妳這個目擊者列為犯罪嫌疑人嗎?」

 

「沒有那個必要,自從父親過世後,政黨間的惡鬥已與我無關。」前田小雪的聲音很輕柔,言談之際卻直搗問題的中心,給予人一種精明幹練的印象,與溫柔婉約的外表形成強烈對比。

 

前田小雪這樣的態度,令立花準與清水直在心中暗誇她不愧是公明黨大佬前田三生之女。

 

也因為面對這樣的前田小雪,立花準無法與她周旋,只能將想要問的問題直接表達出來,這完全與在政界打滾多年的日下政治完全不同。

 

「那麼可以再請妳詳細的描述昨日的事發經過嗎?還有事發前,妳去何處,做了些什麼?」

 

前田小雪應立花準警部的要求,開始陳述目擊火災的經過。

 

 

 

昨日早上,前田小雪送女兒上學、收拾碗盤後,就徑自前往道玄坂的Shibuya109

 

抵達109百貨時,百貨公司還未營業,所以在附近店家逛到營業時間到了,才去購買女兒的衣服與飾品,買完東西後,搭公車回到住家附近時,發現日下家怎麼冒出濃濃黑煙,不太像燒飯所製造出來的煙霧,同時還夾雜一種異味。

 

所以她請隔壁的小林太太報警,然後獨自前往日下家查看,電鈴響了數聲卻一直沒有人回應,眼見煙霧愈來愈濃,她擔心會釀成危險的火災。

 

於是繞往後庭院由後門進屋,結果發現倒在臥房前疑似是日下三四的屍體,那具屍體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任由熾熱的焚火燃燒,火焰將他吞噬,在屍體附近的門框開始出現焦黑熱融的狀態,周遭的傢俱也燃起零星的火花,黑煙嗆得她無法繼續待在屋裡,她只好順著原路離開日下家,打算召集鄰居幫忙滅火。

 

就在這個時候消防車趕到,破開日下家大門,衝進屋內滅火,雖然火勢並不大一下就撲滅,但日下三四卻離奇身亡。

 

 

 

「根據小林太太的說詞,當時她正準備煮中餐,時間約十一點多,對嗎?」

 

「應該是,從我家搭公車到百貨公司約半小時,我買完東西後有看過手錶,返家時間應該不超過十一點半。」前田小雪邊說邊從口袋掏出發票,遞給立花準:「你們應該已經去百貨公司查證過了,不過以防萬一,這個就交給你吧。」

 

立花準收下發票,煩惱的抓了抓散亂的黑髮,他有些不知所措,面對前田小雪幾乎沒有漏洞的說辭,與坦白簡單的陳述,完全不像日下政治那般在政界打滾的人,他不知要如何應對。

 

很有偵訊經驗的立花準,面對前田小雪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神,他實在想不出這個女人會與日下家有何關聯,縱然明知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關鍵之處。

 

「那麼……」原本設想好的說辭完全用不上,立花準雙手抱著頭苦腦。

 

 

 

「喂喂!老直,這個畫面不論誰來看,都會覺得立花警部是被審問的一方吧?」

 

清水直整張老臉都快皺成菊花,不知要如何回應真實,只能嘖一聲回應。

 

「你有辦法,你去審啊!」由希斜眼瞄向真實,不服氣的抗議。

 

「沒有那個必要。」真實聳肩。

 

「沒有必要?」優奈與由希不懂他的意思。

 

「因為日下政治與前田小雪都不是犯人。」清水直替真實解釋:「我們現在所做的,只是讓他們提供有可能是犯人的身份資料,我們再來做側寫。」。

 

「這種刻意營造氣氛的偵訊室,只能嚇嚇那些證據確鑿、心有虧虛的犯人,對於不是犯人的嫌疑犯一點用也沒有,不過我很好奇他們兩人在消失的期間去見誰、做什麼。

 

總之這是你們警方行政上的例行公務,既然敷衍完民主黨和公明黨,就快把那位美女放了吧,剩下的就交給我。」真實起身離開房間,順手將清水直借給他的資料一併帶走。

 

「剩下的交給我?」由希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猛力往地上一跺,似乎想將地面踩出洞似的:「這人囂張的態度實在叫人火大!」

 

「學姐,對不起。」優奈向由希道歉,再向清水直鞠躬後,匆忙跑出門。

 

沒料到才剛踏出門,優奈的胸口就被一個矮小的物體撞到,她哎呀一聲,後退幾步,由希趕緊抱住她。

 

「好痛,我撞到什麼東西,是公事包嗎?」原來是真實又折返回來,他右手揉著額頭,正好看到由希抱著優奈。

 

優奈聽真實這麼說,俏麗的臉蛋瞬間轉紅:「我的胸部那有那麼硬─」她的話愈說愈輕,她驚覺自己說錯話,急忙改口:「你那麼矮,當然是撞到我這訓練有素的結實腹肌!」她哼地一聲衝出門外。

 

清水直見狀,發出豪爽的笑聲。

 

由希則是瞪著真實,很不屑的問:「矮子,忘了什麼?」

 

「我想看看日下三四的屍體。」由希聽完真實的要求,嘴巴碎碎唸,但沒出聲拒絕。

 

「東大醫科。」清水直代由希回答。

 

「還是大宮?」

 

「除了他,大概也沒別的人吧。」

 

「這樣就不用麻煩日下警部帶路了,走啦。」

 

 

 

由希原本還以為真實會來請自己帶路,到時候就可以好好為難一番,只是沒想到他連大宮醫生都認識,少了可以刁難真實的大好機會,讓她氣的牙癢癢。

 

「嘿,他對身為女士的妳已經很客氣啦。」

 

「這樣叫客氣?」由希的大眼轉了一圈,秀麗的臉孔露出調皮的神色:「難不成前輩吃過他的苦頭?」

 

「中國有一句俗諺用來形容他是再適合不過。」

 

「俗語?」

 

「就是『矮子矮,一肚子拐。』」由希聽完清水直的形容,笑得花枝亂綻,心情頓時變好許多。

 

「雖說如此,等妳真正認識他,和他成為朋友,妳會從他那得到不小的幫助。

 

當初也是因為真實的緣故,讓我現在還能勉強擁有警部這個稱號啊,要不然早在二年前的那件案子,嘖嘖嘖……」清水直不再作聲,似乎正緬懷當年那起事件。

 

「是嗎?」由希懷疑:「看來那矮子沒將前輩當朋友呢!」

 

「胡說,我們常常一起喝酒吃飯哩。」

 

「朋友會不告而取嗎?」

 

「不告而取?」

 

「他拿走日下與前田那兩份……課長要您建檔的資料……」

 

「……」

 

 

 

 

 

圖/文/きまぐれ

 

 

 

arrow
arrow

    某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