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將對折的黃色紙袋攤開,封口的膠帶還黏著。

「不是我刻意賣關子,而是這件事有些複雜,我還來不及做一個完整的歸納,在公佈這份委任狀的內容前,或許可以先聊聊別的事,順便幫大家理清頭緒,優奈還記得吃午餐時,妳向我提出幾個問題?」

「咦─」優奈不知道真實為何問這個,她伸出四隻手指後又自顧自的搖頭縮回三隻,水靈大眼轉呀轉:「中午偵訊完日下與前田兩人後,我問為什麼上杉先生知道他們絕對不是犯人?」

真實點頭:「我畫給你的時間表?」

優奈從手提包拿出一張小紙片:「有關兩人的行程,日下政治在八點四十分到十一點五十分期間不在NHK大樓,九點十八分曾出現在道玄坂的特約藥局。

前田小雪約八點三十分出門,十點三十分在SHIBUYA109百貨購物,約十一點多發現火災。

按照兩人折返的時間點來看,無法完全排除沒有涉案的可能性,尤其兩人在九點到十點半之間,沒有不在場證明,只是我不明白為何要把他們放在一起?

優奈話才一講完,由希咦地一聲,兩人互相對看,她們想起剛才看見一幕令她們訝異的景象,優奈率先開口:「難道你是指他們……共同謀害─」

「當然不是。」真實笑著否認優奈的猜測:「而是消失的期間,你們兩人見面了吧?這份委任狀其實也與你們有關係,現在,該公佈你們是秘密伴侶的時刻了。」

日下政治臉色鐵青不發一語,前田小雪默默點頭承認。

由希與優奈啊一聲,由希難以置信:「他們兩家可是政治上敵對的關係,怎麼會……」

「那只是作出來的表面,這件事恐怕連日下政治都不清楚自己父親的盤算。」

「父親的盤算?」日下政治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望向前田小雪,希望能得到她的解釋。

只是前田小雪搖頭否認:「我只是遵守令尊的約定,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什麼約定?」

 

白煙自真實的嘴巴緩緩吞吐,雖然沒有一般香煙的嗆味,但是白色煙霧卻非常濃郁,沒有人知道他抽的是何種煙草。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真實將煙斗頭撥到另一側:「二十年前你們兩家因隙成仇,絕非政治理念不同那麼簡單的理由,而真正原由我想現在也沒人知道,至於十六年前為某件事大打出手,原因應該是前田小雪懷了日下政治的孩子。」

「什麼?」不只由希、優奈大吃一驚,連皋月也是一臉震驚的模樣。

皋月異樣的眼神望向日下政治與前田小雪,前田小雪對皋月點頭,日下政治沉默不語。

「礙於兩家政治立場的關係,你們二位的關係一直無法公開,不過日下政治誤會令尊了。」

「誤會?」

「或許當下令尊真的因為皋月的關係與前田大打出手,但是事後他卻接受前田小雪與皋月。」

「不可能,父親一直對小雪冷言冷語,且不准我與前田家再有任何往來……」

「我想這是因為他不希望你在羽翼未豐時,被媒體負面報導與前田三生的女兒有關係,畢竟又恰逢前田三生離世的敏感期間。」

「……我不懂,你怎能得知我父親的想法,又如何知道他接納小雪與皋月?」日下政治轉頭看向前田小雪,小雪搖頭:「我什麼都沒說,在令尊所說的時機來臨前,我一句都不會透露。」

 

真實向日下政治提醒:「一開始我也想不透這中間有什麼關聯,直到你告訴我有關鈴蘭花的線索。」

日下政治想起傍晚時問起鈴蘭花的事情:「鈴蘭花?」

「看來你對這件事也太不上心,無怪於令尊當初會這樣要求前田小雪,難道你都沒注意前田家也有種相同的花?」

日下政治聽到真實的提示終於明白:「所以小雪與父親約定要在兩年後……」

「當然,只是這仍不足以證實前田太太與令尊約定的事,畢竟這件事是之後的事。」

「之後的事?」所有人不禁納悶。

「其實最初我並未想到這點,只是後來想起令尊另一個安排。」

「什麼安排?」日下政治提出疑問。

「設立日下五月基金會。」

日下政治想到真實曾提過父親為日下五月設置一個基金會,除此之外,他不知道任何有關基金會的細節,甚至包含成立日期、運作方式與委託管理的機構。

「日下五月……五月……」優奈唸唸有詞,然後發現什麼似的一臉驚喜:「我知道了!如果皋月是日下先生的女兒,那麼五月就是皋月,日下五月就是日下皋月!」

優奈一語道出關鍵,由希頓時將細節連貫起來,這也就是日下政治與前田小雪接受偵訊時,不願交代清楚消失的近三個小時期間去了何處的理由,他們不能也無法提出不在場証明。

 

日下政治與前田小雪秘密交往的關係是不能被公開的。

不過,這是過去的事。

當年政治敵對的關係早已隨時間流逝,先不提日下三四在黨內已無太大權勢,過世多年的前田三生也已被人遺忘,更何況是未曾涉政的女兒前田小雪!

 

「沒錯,成立基金會是前田三生死後沒多久的事,用鈴蘭花和前田小雪約定也是差不多的時間,日下先生,你的父親早在十五、六年前就開始佈局。」

日下政治沒想到父親早就安排好所有事。

「所以十六年後的今日,正是公佈鈴蘭花秘密的日子。」

「今日?」眾人不明白,為何真實如此肯定就是今天。

真實指向停擺的古董掛鐘:「一,剛好選擇在今天凌晨十二點的時間停止,二,今天是皋月的生日。」

「對了,今天是皋月的生日……」前田小雪恍然大悟,畢竟遭遇這種事,沒有人會記得其它事情,就連皋月自己也都忘了。

「三─」真實說到此處,露出有些怪異的微笑,由希覺得他很邪惡,優奈感覺像是惡作劇的笑容,真實拿下煙斗,吐出一口濃濃的白煙:「三,這是我透過關係取得資料的委任律師告訴我的,日下三四要求在皋月的生日公佈!」

「呿─」由希發出不屑的聲音,她諷刺:「若律師將此事告訴我,我也能解開這個謎底。」

前田小雪卻不是那麼想:「難道……破案的時間也都計算好在今天……」

此話一出,由希等人臉色大變。

「並非沒有這個可能,我一開始就說過,日下三四為警方精心準備一場入門級的遊戲,至於我這位偵探C與年輕貌美的助手B是沒有被算在內,但不得不說,這場入門級的遊戲,對警方來說門檻稍嫌高了點,錯過今天破案,結局或許又不同了。」

「你……」由希瞪了真實一眼,她不知要拿什麼話來反駁,假若真的沒有眼前這位偵探C的存在,或許皋月不會被綁架,可能小山達也消失,而這起命案將成為無頭公案。

 

「不對!不是這樣。」優奈卻想到真實假設點的矛盾:「倘若這一切都沒發生,日下三四還會死嗎?」

眾人一聽紛紛靜下心來思考這個問題,真實卻極為滿意優奈提出這個問題,心中讚賞。

優奈繼續說:「上杉先生假設的基礎點,在於日下三四安排自己的死亡時間、地點與死法,甚至不惜讓人毀屍滅跡,叫小山毀壞自己的容貌,若是如此,這起命案就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而且預謀殺害的對象,是自己!」

「胡扯,父親用自己的死來迎接小雪與皋月,不合理!」日下政治不相信如此荒謬的論述。

「不,日下先生弄錯一件事了。」真實指正:「令尊安排這些事,看似導入一個結果,實際上卻有很多延伸分歧的涵義。

鈴蘭花的訊息,只是要告知你,現在可以對外公開和前田小雪在一起。

而基金會的訊息,則是他接受皋月的存在,至於令尊的死嘛……」

真實說到最後,語意帶著些微神秘的口吻:「或許這才是此次事件最後的謎題,而這將不會是入門級的鬧劇,也許不久的未來會發生更精彩的大事呢!」

真實的目光若有若無看向日下政治,被看的人臉色卻沒有變化,真實心想:「嘖!看來這傢伙真的不知情,太無趣了。」

「既然如此,委任狀……」日下政治急欲得知委任狀的內容。

「這份委任狀並非代表執行權利,而是一份告知義務。」真實撕開封膠,取出放在裡面的委任單:「這是給予今天以前不存在的人,今天以後將存在的人─日下五月。」

皋月聽真實講的這句話,內心思緒糾結成一團,她還未準備好接受日下政治這位爸爸的存在,與那個莫名奇妙的基金會。

 

真實用低沉迷人的嗓音唸出委任狀主要內容:「本人日下三四不克到場,故委任織田律師總一郎,於平成二十六年一月二十七日,與會繼承人前田皋月,和父親日下政治、母親前田小雪三人,聲明其繼承權利。

 

一、在繼承人前田皋月的意願下,改名為日下五月。

二、須以日下五月之名,始得繼承五月基金會所有資產,滿二十歲方能正式運用基金會資產。

三、一週內,繼承人日下五月會同父母攜帶金錶以茲證明,與見証人織田律師簽署繼承文件。

四、若繼承人前田皋月不願繼承基金會,條件同三,簽署放棄繼承文件,並將金錶交給織田律師。

五、逾一週未與織田律師簽署任何文件,視同接受繼承。

六、若遭遇無法抗衡之外力因素,如通知逾期等原因延宕,繼承權終生有效。」

 

眾人愈聽愈感詫異,這份委任狀宣告雖然表明可以讓皋月自由選擇是否繼承,但是最後幾點的要求並不合理,幾乎是強迫皋月必須接受繼承。

 

「金錶?」日下政治發覺委任聲明中有一項很含糊的要求。

真實挑眉聳肩:「每個人都有不願說出口的秘密,身為局外人其實是不該干涉太多,不過這個部份關係重大,所以要請前田太太解釋一下,或許與鈴蘭花的秘密有所關聯。」真實不認為日下三四交代給前田小雪的鈴蘭花,只傳達一個訊息,應該還有其它更重要的資訊:「前田太太,時機到了,該是妳公佈的時候。」

前田小雪點頭:「是的,既然委任狀提到金錶,應該就是說出鈴蘭花秘密的時機。

對於基金會繼承事宜我全然不知,那一年……家父離世不久後,令尊在深夜中來訪告訴我,等到政治在黨團與政界穩定後,他會接受我……成為……」前田小雪說到此處態度變得扭扭捏捏,臉色微紅不知道要怎麼講。

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前田小雪的意思,只是為了避免令她尷尬,大家都沒有出聲催促,唯有優奈摀住嘴憋笑。

直到日下政治溫柔握住前田小雪的手,她才繼續說下去:「令尊給我和皋月各一只金錶命我收好,還有他手上戴的那一只,將來會交給政治,這三只錶……很重要,關係著家父離世的天大秘密,所以時機未到前,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連政治都不能講,至於金錶隱藏的秘密與解開時機,這部份我就不知道。」

 

「三只金錶?」不知真實在想什麼,他的眉頭深鎖,其餘人則將目光看向日下政治。

只見日下政治趕緊否認:「亡父沒有交給我,錶應該還在他身上。」

「這樣的話,金錶若不在鑑識課就是在大宮那裡。」真實將委任狀交給皋月後,隨即灑脫轉身離去:「既然謎題都解開了,那麼按照慣例,善後就麻煩妳了,美女警部。」

雖然真實的舉動有些唐突,不過所有的可疑處的確都解開了,真實打算離開。

優奈向所有人告別後,趕緊追上真實的腳步。

 

「等等!」日下政治突然叫住真實,然後追上去,前田小雪等人也跟上來,他們想知道日下政治還有什麼疑慮尚未明瞭。

真實站在原地,等候日下政治詢問。

「剛才你說我不是此案的犯人,但是卻犯了其它罪,進而造成現今的局面?我想瞭解我犯了什麼我不知道的罪?」

真實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第一,記得我在庭院問你是否還頭疼?」

日下政治不明白真實的意思,但仍然點頭承認。

「你說已經吃過止痛藥所以不痛,但是……那盒藥的包裝紙根本沒撕開。」

所有人異口同聲發出哦的聲音,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細節,日下政治臉色顯得尷尬,他沒想到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細節,竟然被人捕捉在眼裡。

「第二,你犯下最大的罪,就是不該在我提出疑問時欺騙我!」真實的一雙藍瞳認真地盯著日下政治,日下發現那對藍色的瞳孔彷彿是在暗夜中發亮的貓眼,身處黑暗卻能看清所有發生過的事。

日下政治感到不寒而慄,額頭冒著冷汗。

突然,真實哈哈大笑,伸手拍拍日下政治的臂膀:「我是開玩笑的,其實你真正犯的罪與我們都無關,因為你犯的是愛情罪,你是個戀愛嫌疑犯,你虧欠最多的不是前田太太,因為她也是共犯,真正能逮捕你的只有皋月,所以……」

真實的口氣頓然停下,說出最後的結論:「如果有機會,我還真想親眼見見你的父親,至於你嘛─不再需要戴著虛偽的面具掩飾自我,用你真實的面目面對人生吧,戴著面具過日子,這樣的人生太累了,最後,好好珍惜他留給你的鈴蘭花。」

 

真實最後說出的這番話,令日下政治感觸良深,他深情回望前田小雪與皋月,然後想向真實道謝,卻不料對方已然走遠。

 

真實是一個很矮小的男人,留著沒有特色的髮型,臉上蓄滿短鬍,眉毛有些粗獷,卻有一副娃娃臉。

所有人看著走遠的背影逐漸變小,卻感到這男人的背影好寬闊……

 

「上杉先生,等等我!」優奈由後方追趕走在前頭的男人,這名男人的背影,此刻已深深映入她的芳心深處,只是她還未察覺出來。

 

「死矮子別跑,我還有問題想問!」這次換由希提出疑問,只是真實沒有馬上停下腳步,反而一路走到停車的路肩等待對方。

「我問你,為何你能從鈴蘭花這條線索就能聯想到所有關鍵?」

真實以為由希會提出特別的問題,豈知一聽竟是問這個,這讓他啼笑皆非的回答:「這個功勞要全部歸於我的美麗助手B,因為她告訴我鈴蘭花的花語。」

「花語?」

「在得知是幸福歸來的意思時,我就懷疑這對日下政治而言有什麼特殊意義,直到在前田小雪家也有種一樣的花,而且還是某位長輩給的,眾多外圍的點就能連接起來,總之線索的點很多,只要將這些點連起來,線索就能連貫起來,剩下的,就是將所有連接的線做歸納,圖的形狀出來了,答案也就出來。」

由希聽畢,哼一聲表達不滿。

「我反倒認為,根本就是優奈的父親織田律師的那份委任狀,才讓你解開這次的案件!」

真實並未反對,反倒點頭贊同由希的話:「妳若是這樣解讀,也沒什麼不可以。」

「早知道妳父親和日下三四有關係,我就透過妳取得這份文件!」

優奈聽到由希這麼說,竟吐嘈她:「藉由關係取得資料,這好像和學姐的個性不合。」

「閉嘴,再出聲,小心我親你!」由希瞪向優奈。

優奈咯咯大笑:「不要,人家可是正常向呢!」

「還有─」由希不理會優奈,繼續提問:「你最後說的什麼入門級遊戲,難不成將來還會有中級、高級的事件發生?」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人啊,活在這個世界上,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總會遇上一、二次吧,不是嗎?」

「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刻意隱藏不說?」由希扳著臉,秀氣的眉毛橫豎。

「謎底得要在當事人面前揭發才有趣啊。」真實笑了笑,先替優奈開車門,自己才往另一邊駕駛座上車。

「是小山……不對,是未具名人士還是黑木?」

 

真實沒有告訴由希答案。

他發動車子,車頭燈發出刺眼的燈光,最後閃爍耀眼的紅色尾燈離去。

 

 

圖/文/きまぐ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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